GE疑似断腕Predix，艾默生拟290亿收购RA，工业物联网到底怎么了？

一方面，GE Predix工业物联网平台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11月13日，总部位于圣拉蒙的GE Digital在美裁员约100名销售，其中包括GE Predix工业物联网软件的相关人员。新任CEO弗兰纳里同时宣布，未来通用电气将专注3大业务线条，即航空、电力和医疗。Predix是GE前任CEO伊梅尔特呕心沥血一手搭建的战略核心，但是到了新任CEO这里，什么IIoT什么工业云平台的，大手一挥全部推倒重建。根据外媒报道，GE Digital目前拥有13,000名员工，这次裁员不仅将针对销售人员，软件开发部门也不能幸免。

另一方面，艾默生对罗克韦尔抛出收购的橄榄枝持续发酵。11月16日，继罗克韦尔认为276亿美元的收购报价是“打发人”而拒绝后，艾默生电气锲而不舍的再次宣布将斥资290亿美元收购罗克韦尔自动化RA。如果艾默生和罗克韦尔合并，将成为全球工业物联网市场2000亿美元的领导者，有可能与西门子、施耐德、ABB等企业相抗衡。圈内人认为，艾默生对罗克韦尔的收购有不得手誓不罢休的势头，如此这般，估计罗克韦尔迟早会从了艾默生。

同样面对工业物联网IIoT市场，一个自认盲目踏空准备“及时止损”，一个积极布局多面开花，如此差异从何而来？究其原因，是两者对于IIoT的思维脉络和实践路径的理解不同。

这话说起来有些绕，道理却很实在。

实现工业物联网的核心价值，关键要用好“数字虚体”

谈到工业转型，多数人熟知的是机器换人、自动化，然而这只是外在表象，并没有触及这次工业革命的本质。“机器换人”这个描述其实并不准确，正确的说法是机器正在与人进行“生化融合”：首先，是一部分重复性、重体力、高危险等更适合机器来做的事情被分割出去，通过“数字化”流程的精准、高效控制，可以做得更好，从而把人解放出来，完成更为高阶的任务。

换言之，在工业领域发生的真正深入骨髓的变革是“数字化”，也就是“数字虚体”正在与“实体设备”进行“生化融合”。大量的“物理实体”在未来将被“数字虚体”替代，一个全新的数字化时代已经来临。

既然“数字化”是实现工业物联网的关键步骤，那么到底什么是数字化（Digitalization）？以前人工填写的表单，现在录入系统，通过统一的数据库进行记录和分析，就是实现数字化了吗？以前电机的振动信息无法采集，现在嵌入式传感器可以实时读取现场数据，在云端实现预测性维护，就是实现数字化了吗？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们不妨先到“数字虚体”的源头去挖掘，也就是在工业领域中最具有“数字化”话语权的PLM（产品生命周期管理系统）企业，看看他们如何看待“数字化”。

把PLM称作“数字化”的发源地名副其实，因为产品生命周期管理系统PLM通过创造对象或过程在虚拟世界里的复制品，改变了产品制造和生产线搭建的方式。被我选中的代表者分别是达索、PTC和西门子，他们是我认为最具有创造性思维的出色企业。不负所望，这三家企业分别对于什么是“数字化”给出了具有自身特色的独家解读。

达索将PLM进化到产品创新平台PIP，代号是3DEXPERIENCE。在达索眼中，完美的“数字化”应用不该被现有的软件或平台束缚，也就是要攻克当前妨碍产品创新的根本性障碍。

过去的各种所谓“平台”只是松散的集合了一些常见工具，而真正的平台需要企业进行重新思考，提供“数字化双胞胎”的创建、社交和互动能力，数据既不会受到不同软件的束缚、也不会受到流程的影响，可以跨越不同的工具、不同的用户、不同的系统，畅通跟踪整个产品开发的过程，从CAD、到CAE、再到生产制造，同时支持不同部门、不同角色对产品定义的复杂需求。

为了保证数据流的畅通无阻，达索PIP平台架构也发生了一系列变化，从以前的“分组化”架构转变为“可配置”架构，也称为“无文件”架构。在这种架构中，所有应用程序中的数据——无论是产品结构数据、还是物料清单数据，无论是产品订单数据、还是制造流程数据——都可以从一个程序无缝“流到”另一个程序，所有“数字化双胞胎”的模型和流程变化都可以随时被不同的参与者了解。

作为上述思想的产物，3DEXPERIENCE已成为最大规模的云端产品创新平台，包括拥有15种行业解决方案体验和数百个角色分配的专用产品组合，并为移动设备优化了38个管理和生命周期应用程序。

早在2013年就已启动工业物联网战略的PTC，不仅仅只想将IoT应用到CAD和PLM中。PTC认为“数字虚体”与“物理实体”应该真正的结合、相遇、互动，建立“数字化双胞胎”与现实世界之间的实时链接，即便产品出厂之后，也不应该变成失联的“黑箱”，而是保持与生产企业的联系。PTC致力于在整个生命周期中持续跟踪产品、分析用户体验，让生产企业从制造思维转变为服务思维，使运维和支持更有效率，创造更多利润。

实现这个愿景并不简单，需要同时“调遣”物联网中的数十亿个智能设备，以及数百万个与之协同的应用程序。过去几年，PTC通过并购ThingWorx（物联网平台）、Axeda（云解决方案）、ColdLight（大数据分析平台）、Vuforia（AR技术平台），不断延伸、组合、凝聚形成工业物联网应用的整体解决方案：通过传感器采集数据，利用大数据进行挖掘分析，通过VR/AR技术虚实融合，强化物联网环境下分析、仿真、可视化的能力，形成虚实融合、闭环的生命周期管理。如今，PTC在各个垂直行业渗透扎根，分别针对工程设计、制造、服务、零售等领域提出了基于IIoT应用的传统企业转型路线图。

西门子作为工业领域巨无霸中的巨无霸，自认最有能力“通吃”一切。Siemens眼中的“数字化”之路，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艰难，而且“数字化双胞胎”包含3个维度。与之相伴，机械、电气和IT工程师在整个产品的开发过程中，彼此之间的协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简单提炼，数字化双胞胎的三个维度包括：

• 维度一：企业所研发的产品本身需要建立它的数字化模型。

• 维度二：企业里用来生产产品的产线，以及产线上各种生产设备本身，需要建立“数字化双胞胎”。

• 维度三：企业的业务流程，从订单开始，产品设计、物料准备、生产流程、质量控制等流程，需要建立“数字化双胞胎”。

为了完成如此宏伟的愿景，西门子的收购步伐从未停止，涉足的产品广泛全面，不仅包含了提升产品智能的MindSphere物联网平台和Omneo大数据分析解决方案，还包括NX CAx工具、Simcenter仿真和测试解决方案、Teamcenter PLM和Tecnomatix综合性数字化制造系统。Polarion ALM解决方案在软件开发和数据集成方面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当然，想把如此众多的系统整合到一起协同用力并非易事，西门子的买卖进化仍在路上。

如果概括达索、PTC和西门子对于“数字化”在认知层面的细微差别，达索无文件的数据流、PTC虚实结合的闭环PLM、西门子大而全的三维推进，他们的“数字化”演进上都有鲜明的实践路径。无论产品还是技术，都只是一种外在的展现形式，一旦你进行总结和追溯，都会发现背后隐隐浮现的路径和模式。这种模式超脱于产品的功能模块、用户的使用角色或者行业的不同应用，它蕴含和体现了不同企业的思维脉络和终极愿景。沿着这种模式，你甚至可以预判每个公司今后可能产生的布局和发展的路径。

体现“数字虚体”的价值，不必执着于公有云还是私有云

无论是工业物联网，还是数字化双胞胎，一个企业的现有产品、竞争优势和战略视野，都会把它绑定在某种路径之中，不仅达索、PTC和西门子如此，GE、罗克韦尔和艾默生亦如此。

我们回到文初的话题，GE和罗克韦尔的本质差异在于对IIoT的解读，识别用户痛点是一切逻辑的基石。首先需要保证“数字虚体”四肢健全，头脑灵活，其次才能实现其价值。为了避免让“数字虚体”生而残疾，无缝打通从底层设备到云端的链路和数据流是必备条件。有了健全的“数字虚体”作为基础，才有所谓AI分析能力、工业应用商店、开放性架构…这些“上层建筑”施展的空间。

这种从下到上的贯通分为两个层面，一是从设备端到云端的通讯链路畅通，即使经过网关的转换，仍能保持数据标签的和谐一致，从云端可以一线贯通，自动识别物理设备；二是从底层到上层的数据结构匹配，数据不仅能够被调用，还要能够被解读和分析。打个比方，第一种贯通是将双方的电话线连好，没有断点；第二种贯通是保证双方说的是同一种语言，不能你说英语，我说中文，沟通靠猜。做好这两点已经十足考验功力，需要技术基础足够扎实，完成大量的设备适配和产品协同工作。

谈到“数字虚体”的健全性，不得不承认，少了“物理设备”支撑的GE Predix，其前进之路变得越来越艰难。11月13日当天，出现在纽约城中一座办公楼里的GE新任CEO弗兰纳里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投资人感受到新管理层按下“重启键”的决心。这位履新刚100天的CEO，迫不及待的进行“去伊梅尔特化”改革。

在前任CEO伊梅尔特宣布提前退休4天之后，创新部女主管Beth Comstock宣布离职。任职28年的Beth Comstock是GE“数字化转型”的推手之一。她为GE最早提出了工业互联网概念，并创建数字化工业平台Predix。在她的设想中，Predix可以实现引擎、涡轮等各种工业设备的实时监控，找到改进操作的手段，并进行预测性维护。她和伊梅尔特的共同理想是让Predix成为工业领域的苹果应用商城。

追溯Beth Comstock的个人经历，她在大学学习的是生物学专业，毕业以后曾经先后从事过新闻行业、公关行业和营销行业。最终她于1986年进入GE，此前她毫无工业领域的实践经验，当时GE收购了美国国家广播公司NBC，她还在NBC从事公共关系工作。

她的行为模式在GE Predix的发展路径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除了源自GE工业软件的部分团队外，GE Digital相当大量的岗位来自于IT和互联网从业人员，在互联网基因和工业know-how与工艺基因的平衡中，GE更重视IT基因。

2016年GE的数字化研发投入超过预算7亿美元，达到21亿美元。而GE Digital的收入不过60亿美元，相比其超过1200亿美元的公司总收入，几乎可忽略不计。

雪上加霜的是，一些GE的客户很快发现Predix灵活度不足：“如果要求自定义功能，则需支付相当大的成本”。直接导致“工业物联网巨头”GE在争抢新客户的竞争中，反而会落败于一些初创企业。显然在Comstock和伊梅尔特执掌时期，GE Predix虽有超额研发预算，但因没有脚踏实地的战略路径，并没有“砸出”让“数字虚体”足够健壮这一核心竞争力。

GE新任CEO弗兰纳里的角色更多则是一名“交易者”，购买或者出售大量的金融资产和投资组合。他是熟练的谈判和运作高手，不会轻易下注不易掌控的IIoT未来。

因此他上位之后，迅速将工业系统业务部门出售给ABB。在他眼中，工业系统业务是一个重资产部门，需要不断投入资本进行产品的升级和维护，才能保持竞争力。在GE不得不选择现金储备优先的时候，将其卖个好价，送到寻求战略优势的竞争对手ABB手中，似乎更有意义。

而在ABB眼中，GE工业系统业务部门尽管规模很大，但GE产品本身在工控市场上并没有建立独一无二的竞争优势，而是GE工业解决方案在100多个国家拥有的深厚客户关系，尤其在ABB全球第一大市场的北美市场拥有庞大的装机量，可以有效扩展ABB的渠道触角。

至此，GE Predix的气数恐怕将要靠ABB Ability延续。

与之形成反差的是，罗克韦尔在IIoT的布局相当可圈可点，值得深究。正如前文的分析，理清思维模式和实践路径，体现工业物联网的核心价值是重点，不必拘泥于产品和技术的呈现方式。罗克韦尔显然没有被公有云和私有云这个问题束缚，走出了工业物联网的独特模式。

罗克韦尔在本周于美国举办的Automation Fair上，最新推出了工业物联网分析平台Project Scio，也就是FactoryTalk Analytics Platform。Scio是拉丁文“我知道”的意思，作为一个大数据平台，Scio通过数据采集、数据处理和信息呈现这三步让用户“知道”数据的价值所在。

为了让工业物联网在云端和边缘的能力得到最好的发挥，最大的难点在于解决底层数据的访问问题，而罗克韦尔产品的显著优势就是通过互联网连接不同的工业设备和系统，借此获得健全的“数字虚体”相对门槛较低。

Scio将各种组态——包括数据访问和呈现的整个流程——做成了模块化的产品，类似于网络自动建站工具，不需要很深的IT背景，就可轻松配置使用，便于工厂OT团队自助构建基于云端的数据分析系统。

除此以外，基于云端强大的计算能力，可以延展出机器学习等高端功能。虽然目前在AI和ML层面，噱头多于实用，但罗克韦尔的举措仍属不错的尝试。至于Project Scio何时能够正式问世，用户可以用于实际操作，还是未知之数。

在IIoT公有云平台之外，手法灵活的罗克韦尔双管齐下，布局了私有云IaaS产品。这个产品中包含两套罗克韦尔预制的网络解决方案：工业数据中心IDC和工业网络分布解决方案INDS。这些解决方案专为工业用途而设计，并结合了来自思科、Panduit（通信和综合布线产品生产商）和Microsoft的业内领先技术。

罗克韦尔将私有云系统进行了充分的产品化，保证安全性和稳定性的同时，提供简单易用的配置向导，操作人员不用懂任何IT知识，就能使用自动提示的向导式配置方法完成初始设置、权限管理等工作，简单易用，无需编程。

根据IaaS合同，罗克韦尔负责对基础设施进行定制、装配和测试，包括产品配置以及在工厂现场进行部署。合同内容包括全天候远程监控关键系统参数，帮助用户防止运行中断和故障，还包括预防性系统维护和检查，以提高可靠性。合同内保证在10分钟之内响应支持要求，实际的平均响应时间仅为3分钟。因此，对于重视数据隐私和安全的工业企业来说，IIoT私有云解决方案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再看艾默生，2009年艾默生虽然曾以252.81亿美元的营业收入位列《财富》世界500强第350位。但是此后，艾默生在500强中的排名却一路下滑。到2015年，虽然营业收入小幅波动至245.37亿美元，排名却已经下降到了482名。

艾默生当前面临的瓶颈与GE的工业“空心化”困境极为类似，已经出售了网络能源业务、Leroy Somer和CT业务、电力传输业务的艾默生，由于此前的一系列“卖卖卖”行为，剥离和出售了大量的工业资产，如想抓紧这一轮工业物联网大势的机遇，并购罗克韦尔重新弥补工业核心价值，的确是志在必得。

此时过多评论处于颠簸中的GE、风头上的罗克韦尔和默默追求的艾默生未免敏感，仅看行为，由于GE和罗克韦尔对于工业物联网有不同的认知模式和实践路径…高下立判。

所以，GE把工业系统业务部门卖给ABB，削减Predix相关人员和支出。

所以，罗克韦尔发布全新IIoT分析云平台Scio，并部署私有云IaaS产品线。

没有体现“数字虚体”核心价值的展示，都只是空洞的走秀

既然前文一直在强调“数字虚体”的价值多么重要，如何将其呈现到用户面前呢？可惜，目前只有反面教材。铺天盖地的工业物联网方案，足够令人云里雾里。最近恰逢展览会议高发时段，比如工博会的各个展馆，就充斥着各种IIoT云平台。

猛一转身，撞见一位老总问了施耐德一个一针见血的问题：我随便找一家国内的系统集成商，不用你施耐德的架构，自己找一堆懂IT的人自己开发，完全可以快速做出类似的同等效果，为什么一定要用你的平台呢？

这位老总产生这个问题，再次验证了工业物联网丝毫没有展示出核心价值。想要明确价值，首先要明确到底什么是工业物联网。普遍的定义是工业物联网将具有感知、监控能力的各类采集或控制传感或控制器以及泛在技术、移动通信、智能分析等技术不断融入到工业生产过程各个环节，从而大幅提高制造效率，改善产品质量，降低产品成本和资源消耗，最终实现将传统工业提升到智能化的新阶段。

太过拗口对不对？用一句话解释，工业物联网就是将“数字虚体”不断融入“物理实体”，实现传统工业的价值升华。数据变得比以前更多也更有意义，IIoT的本质就是用好“数据”这个“有力资源”，驱动实体物理世界与虚体数字世界实现融合变革。